在福安穆阳溪畔的晨曦里,一缕缕银丝正从老师傅的指间倾泄而出,在面杆上垂落成诗意的瀑布。这些被称作“长寿面”的穆阳线面,不仅是福建饮食文化的活化石,更是一部用麦香写就的福文化典籍。当阳光穿透如瀑的线面,投射在百年老作坊斑驳的土墙上,仿佛能看见千年以来福安人对“福”最朴素的诠释。
师傅们至今保持着“三更揉面,五更拉条”的传统技艺。经过十多道工序的面团,在反复拉抻中化作长达三四米、细可穿针眼的银丝,这种“化寻常为神奇”的技艺本身,就是福安人“化庸常为福祥”的生活智慧。线面晾晒时的壮观场景更暗合传统福文化意象:面架上垂落的线面如同月老手中的红线,象征姻缘美满;晒场里纵横交错的线面阵列,恰似《尚书》记载的“五福”纹样。每逢寿诞,碗中袅袅伸长的线面,用绵长不断的形态具象化着“福寿绵长”的祝福。
在福安人的饭桌上,线面演绎着千变万化的福味方程式。产妇食用的线面要佐以新酿红酒,这是“见红见福”的饮食符号;婚宴上的线面需搭配双黄红鸭蛋,取“福寿双全”的吉兆;即便是最简单的葱油线面,碗底也要埋卧一颗太平蛋包,成就“平蛋见福”的生活意蕴。最动人的是正月初一的“祈福面”,主妇们会将线面煮得清透如水,寓意新年“福泽明澈”,这种将精神祈愿物化为味觉体验的智慧,正是穆阳线面最深厚的文化底蕴。
小时候被邻居家的捶面声吸引,在小作坊里看着师傅夫妇在制作,好奇这无休无止的绕面,好奇这面团变成一条条细长的面,师傅双手拍打面粉,冲着光寻找着干湿的配比,“夏盐冬碱”中神奇的配搭反应,以及暗合二十四节气的物候规律——春分多加一分力,冬至少揉一道工。这种“以天时养面性”的古老哲学,实则是“顺天应人得福”的文化隐喻。当年轻学徒在线面坊学习“八字绕面”技法时,他们传承的不仅是手艺,更是“福如线长”的古老祝福。如今,将线面与福糖、福饼等福元素组合,让传统技艺在满足现代消费中延续福脉。
微风拂过,穆阳溪泛起粼粼波光,倒映着岸边晾晒的线面,宛如天上银河垂入人间。这银丝般的食物早已超越充饥之物的范畴,成为福安人表达福愿的物质载体。从婴儿满月的“剃头面”到老人寿宴的“千年面”,从年节祭祀的“供神面”到游子远行携带的“思乡面”,穆阳线面用千丝万缕串联起福安人的生命节点。它告诉我们,真正的福文化不在庙堂之上的宏大叙事,而在于百姓日用的烟火气中——那些抻拉揉搓间的匠心,那些碗筷交错时的温情,才是福文化最鲜活的生命力。
文:A键 图:李郁
编辑:陈菁婧
审核:林衍 阮珊妮 王雯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