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安新闻网（郑美珊）我因了心灵深处的约定，遵守时间的许诺，一周抑或间隔两周的周末，心总是迫切的催推着我驱车前往远离城市喧嚣的福利院，那里住满满头银发，满脸皱纹，却总是透露出慈祥的老人。第一次去福利院完全是出于好奇，想看看那里的老人世界是怎样的生活场景。眼前的老人不是像我原来想象中的都是“夕阳无限好”，大部分老人脸上的慈祥神情总是无法掩饰他们从衣着上表露出的贫病憔悴，满头银发诉说的是岁月的风霜。我眼前顿时浮现出曾经瘫痪在床上的公公的眼中布满绝望的形象，内心突然涌起一阵冲动，我长期为我公公理剪头发，我虽没有能力接济这些老人，但若能为老人们剪剪头发，让他们亲切感受人间的温情，也许比起微薄的物质接济，他们更为需要。于是我决定利用周末为他们修剪头发。久而久之，就成了惯例。每次理剪他们头上的每根头发，犹如理剪公公那样的细心，那样的让自己感动，哪怕是五味夹杂的气味，此时的心总是涌出坦荡谦卑的情怀，如同儿时依偎母亲温暖的胸怀。有时候，我数着新旧交替的面孔，总是默默祈祷，严寒的冬天晚一点来吧，再晚一点吧，期盼他们虚弱的身体能抵抗冷冬的侵袭。一场严寒，可能会随时带走他们。但事实的无奈，再多悲悯的泪水也无法阻拦死神的脚步，有许多熟悉的面孔在不断消失。每当一个面孔消失，我总会想起这样的一句话：人生来是被判了死刑，只是缓期执行而已！生命的本质如此通透，还有什么迷惑，那些痛苦，那些迷茫，只是生命的颜料，那些物质，那些生命之外的东西，多与少，当你走后，已与你无关。茫茫宇宙，芸芸众生，每个生命，只是一粒微尘，一名过客，世间能令人刻骨铭心和感动的唯有亲情而已。看多了老人的离世，我对他们的悲哀也逐渐变成了默然。福利院的老人，大多是无子女的老人，或是遭遇天灾人祸，才无奈选择在福利院里度过余生。对他们，我有鲁迅先生“哀其不幸”的同样情怀，却没有“怒其不争”的愤慨。几十年来，我一如既往关注过诸多老人的居所，但有一位老人，使我痛哭流泪，乃至愤愤不平，足以令我一生耿耿于怀。一日，理剪完好，正收拾工具，嘱咐值班阿姨，稍后将我带来的食品均分每位老人。这时，身后忽然传来嘶哑，带着蹭蹭的鞋子拖着地板的声音说：“阿妹仔，能为阿姆剪短头发。”我惊讶了，有些时日了，她是我来这里见到的唯一一个拖着病体，完全要需要人照顾的老人。我慌忙搀扶她快要斜倒的身体。此后，在阿姨断断续续的诉说中，大体知道了阿姆悲惨的身世。她历经艰辛，独自一个拉扯养大四男一女，眼看着子女成家立业，各自独立门户，她舒心宽慰了，想着苦尽甘来，可享子孙清福了。不料祸从天降，积劳成疾的她最后落下偏瘫。从此子女不闻不问，弃她不顾。亲戚们实在看不下去，才恳求福利院将她接纳。然而每月八百元的伙食费用，兄弟之间分摊不匀，大动干戈，儿媳妇大声辱骂老人。阿姆用平静的语调叙述着自己的身世，就像叙述别人的故事，一双忧虑无神的眼睛望着对面的山坡发呆。我不禁潸然泪下，细心地为这可怜的与我母亲年纪相仿的阿姆理剪了头发。此后，每次理剪，我总是努力去打开她的话匣子，鼓励她，不要悲观，不要放弃，只要加强身体的锻炼，完全有可能恢复到自身自理。慢慢地，我见到她久违的笑容，即便是子女如此不孝，可是阿姆还是每日每夜的想着他们。有次，她伤感地对我说：不知道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啊，唯一的女儿，对自己不闻不问，还扬言，你的四个儿子不管你，凭什么我来管你。阿姆哽咽，以前苦难的日子，为了子女能填饱肚子，山头上爬滚，田间里劳作，街头街尾捡破烂，可心里有盼头。如今拖着病体，面对孤独漫漫的长夜，还要仰仗更年老大哥的帮衬，照顾，我的心苦着呢，滴着血，怎么也不会想到，会有今日的境况。说到此时，她已泣不成声，我无奈对她说，你的几个子女也太不孝了，自己的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竟然不尽赡养义务，险些让母亲流落街头，成为乞丐。她叹了一口气说，天底下哪有父母告子女的呢。这也不能怪他们，他们自己的日子能过得好就不错了。要怪就怪我自己没有本事，不能让他们读好书，过上好日子。可是如今这么好的政策，即便是文化不高，你能本分，有的是体力，都不会饿肚子。比起我父母的那一代，我算是有福的。如今政府做得如此安好，要不真的没有我容身之处。我无言以对。可怜天下父母心！为什么孝敬父母只能是一种要大力提倡的公共美德，而不是每一个人的生命本能。同样是血缘，为什么父母对子女的爱与生俱来，如此浓烈。然而，子女对父母的孝道有时候却显得牵强，健全的法律也制裁不了道德的缺陷。疾驰的车中，我想起了亚米契斯的一句话：“一个人如果使自己的母亲伤心，无论他的地位多么显赫，无论他多么有名，都是一个卑劣的人。”我一个人在方向盘后，泪落如雨，那是怎样的无能为力的心情啊！那悲伤与失望，孤独与无助，无从问拷善恶之根源。上苍赏赐给芸芸众生生命，那是一种清澈与美丽，可是人生是不能够预测结局，至于回归自然的安好，不是人所能左右的。然而那些有悖伦理的，是否堪受良心谴责，日子会过得安然与舒畅吗？我想广袤的天宇会回答的。车到家门时，太阳的余晖正泼洒在绿意的菜园里，暖暖的柔柔的映衬着我父母拾掇的身影。他们是那样的健康，祥和。他们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脸，在夕阳的余晖中，像一朵绽放的花朵。在那一刹那里，幸福滋润我的双眼。我走了过去，跪伏在这片吐露芬芳的土地上。我面对苍天，喃喃自语：我爱你们，从孕育我生命的那一刻起。我爱你们，是你们给予我世间最宝贵的财富——德善与宽恕。我愿意清贫的守着这些财富，珍惜生活里的每一片光阴，每一个日子，把它们都包裹在一个平淡而又平实的快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