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安潭头夏阳中的雨亭,有着这些往事……
发布时间:2025年05月23日来源:本站原创作者:福安新闻网责任编辑:陈菁婧阅读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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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国传统村落夏阳中的肌理深处,藏着一方被岁月洇染的褶皱。那里曾立着一座雨亭,青瓦如鳞,杉木为骨,以近乎谦卑的姿态,嵌在河卵石铺就的“官路”拐弯处。这条蜿蜒向南的古道,曾是脐带般连接村落与县城的脉络,而雨亭,便是维系这脉络的一枚温润的布扣。

大约在上世纪三十年代末,李氏宗亲金水先生用祠堂“蒸尝”的余温,和着乡邻筹措的烟火气,在村中空地上立起几根杉木柱子,榫卯咬合间架成雨亭的骨骼,撑起的瓦栋像张开的巨掌,抵住烈日的灼烤与淫雨的喧嚣。木枋在离地二尺处搭成坐凳,村人不嫌弃它的简陋,喜爱之情不亚于廊桥水榭上的“美人靠”。

雨亭旧貌

当春牛蹄印叩响村道时,农人们会在亭下交换水田的墒情,那些关于稻菽、茶芽的絮语,顺着瓦檐滴落的雨珠,渗进亭基的卵石缝里,长成苔痕斑驳的诗句;

村里的孩童们背着粗布书包,晨光中结伴去上学,暮色里放学归来又在此挥手道别;细碎的笑语混着泥土与花香,在阡陌上编织成时光带不走的童年歌谣;

偶得空闲的妇人们聚在一起,两三个人也能唱台戏,家长里短、茶米油盐是永远说不完的话题;

岁月染白鬓角的老人,总爱邀老友在此围坐闲谈,把那些往日蹉跎岁月,聊化作趣事的回忆,便能让皱纹里漾满笑意。

行路人将这里当旅途驿站,卸下肩头的行囊稍作休憩,若时逢盛夏,定去村里古井打一瓢清洌甘泉,一饮而尽,酣畅淋漓中蓄满前行的脚力。

集体劳作的年月,生产队长召集开会的锣声,伴随炊烟在亭角旋出细密的涟漪。男人们半倚半坐,用旱烟的吞吐消除日间耕耘的艰辛。妇女们挤在雨亭角落里,有的半遮半掩奶着怀中的婴儿,有的把家里活带过来,纳鞋底的银锥,时而在发髻摩擦,借着昏黄的灯光上下翻飞,偶尔抬头,听队长用"半咸淡"的普通话,念着报纸宣讲时事,忍俊不禁,眉梢间盛着菜花般的善意。

锔缸补鼎师傅穿街走巷的吆喝声

雨亭从不曾是静默的标本,而是一幅流淌的市井长卷。锔缸补鼎师傅的吆喝惊起檐下麻雀,主妇们拎着锅碗瓢盆闻声赶来——她们要精心修补被岁月侵蚀的裂璺,让铁鼎和粗瓷碗盛回柴米油盐的热乎气。平阳货郎的拨浪鼓摇碎晨光,孩子们捂着鼻子拿来攒了半年的鸡毛鸭毛,换得敲糖的脆响在齿间碾化馋虫。胭脂水粉的香息漫过青砖村巷,姑娘媳妇们指尖抚过针头线脑、螺钿发夹,眼波里晃着比麦芽糖更晶莹的期待。

夏夜的漫长,被一张小方桌轻轻揉散,说书人醒木拍下时,秦琼的黄骠马仿佛踏破青石板,杨家将的银枪挑开沉沉夜色。听客们的叹息与笑声,在空斗墙缝里酿成陈年的米酒,连坑涧里的蛙鸣都染着故事的余韵。

平阳货郎的拨浪鼓最有诱惑力

最喧闹的是正月里的斗蔗。甘蔗在刀下剖出翡翠般的弧光,“武斗”者折蔗、劈蔗,筋骨贲张,奋力一搏,折蔗声如裂玉碎琼;“文斗”者比蔗,敛神屏气,目光丈量着蔗身的节理春秋,估摸着从何处下标。偶有争执,却总在分食甘蔗的甜汁里化作风烟。那些黏在指尖的糖分,混着棋盘落子声、扑克洗牌声,在雨亭下织成锦缎,包裹着贫瘠岁月里的丰饶时光。

当风雨在瓦楞间织就蛛网,当杉木柱梁在霉斑里渗出叹息,雨亭终究敌不过二十四番花信风的轮回。某场春日的暴风骤雨中,最后一片青瓦坠地,碎成掌纹里的残章。旧址上的阳光肆意泼洒,却晒不干老人们眼底的怅惘——他们仍记得牛牯在亭下抵角时,卵石泥浆飞溅的刹那惊险;记得说书人最后一声“且听下回分解”,消散在暮春的晚风里,像一枚落叶飘进岁月的深潭。

如今的村落泊在现代化的河岸,高耸的楼房豪气张扬,玻璃窗上映着蓝天白云,却再难找到那样一处角落:让农事的絮语与货郎的铃铛共振,让斗蔗的欢呼与说书的顿挫和鸣。雨亭成了记忆的琥珀,封存着小农经济时代的体温——那不是对旧时光的沉溺,而是文明进程中,对某种鲜活质感的眷恋。

站在雨亭旧址上,风穿过青砖空巷,似有往事的碎片掠过襟袖。我们在水泥路上丈量着发展的刻度,却总在某个月夜,听见雨亭的瓦片轻响,那是岁月在叩问:当所有的褶皱都被时光熨平,是否还会有这样的处所,保留着生活的平仄与时光的留白?


作者:李斌

编辑:阮珊妮

审核:林衍 王雯秋 陈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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