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美珊
白马港,古称黄崎港,又名甘棠港,位于江海交汇处,是闽东第一大河流赛江的出海口。《名胜志》记载:“黄崎港,在双岩之前,与六印江相联接。先有巨石,屹立波间,舟多覆溺。唐末,观察使王审知祷于海灵,震雷暴雨,凡三日夜始息。旦视之,已别开一港,舟楫便之,人以审知德政所致,昭宗诏奖之,赐号甘棠港。”这虽带有神话色彩,然而黄崎辟港,被朝廷所重视,却是事实。
闽王王审知主政福建时,敏锐地看到黄崎港的航海价值,下令开浚黄崎港,从而使这里的船舶能够顺畅地北通江浙,东连台湾,南达广东。这一决策使得闽东腹地与外面的世界紧密地连在一起,黄崎港因此成为“闽越之境,江海通津”“州县要冲,海洋喉舌”。海运也蒸蒸日上,来往于此的船舶如织,“虽画鹢争驰而长鲸弭浪,远近闻而异之。”
黄崎港开浚给黄崎镇(今下白石镇)带来空前繁荣。到了宋代,这里已成为当时福建北部的四大名镇之一。《福安县志》曰:“白马门山,岩石嵯峨,下有石壁峭立,中嵌小石,天然白马。”王审知为人状貌雄伟,隆准方口,常乘白马,军中号“白马三郎”。沿岸村名大多与“白马”相关,这或许就是为了纪念爱骑白马、人称“白马三郎”的闽王王审知而命名。
故乡六屿宛如一颗璀璨的明珠静静地镶嵌在白马港之滨,它承载着我无尽的思念与回忆。白马港如同一条银色的丝带,将故乡与广阔无垠的海洋紧密相连。每当海风轻轻吹过海面,便泛起层层涟漪,仿佛在向后人诉说着故乡的故事。站在海边可以眺望到远方的海平线,那里是海与天交汇的地方,也是故乡与世界的连接点。
六屿古时俗称六印浮江,它有六个岛屿,形如莲花并蒂,故古人有诗曰:“藤江浮六印,白马守门户。”崇祯辛末年(公元1631年)林氏始祖先于郑氏始祖迁居岛上,此后郑林两姓相互联姻,亲如一家,上屿与下屿两岛间筑堤相连。在林郑两姓迁居岛上之前,岛上原有山寨王,或有兵家驻扎。相传,古时有山寨王因海地相争败退,弃岛而逃,雇十三挑夫于岛中掩埋金银财宝。山寨唯恐藏宝泄露,尽将挑夫灭口,遗留口诀:面向码头角,脚踏炮楼角,谁人能得到,福建一大角。这口诀在村中乡亲中代代相传,甚至还流传“金银显灵”的传说。据说村中一老人,拄杖菜畦间择菜,忽见一母鸡带一窝小鸡觅食,鸡全身金灿灿,老人疑惑,自知奇迹,挥杖之,一小鸡倒地瞬变一银元,母鸡见状,奋啄老人裤脚,遂消失。老人回家,发现被啄伤口溃烂,只好用捡到的一银元抓药治疗,待银元用尽,伤口不治而愈。村中众人大呼奇迹。虽后有人遇此场景,但自知无德品者,无福享受此意外之横财,不敢上前叨扰。
小时,我常听村中叔伯讲那双岩寺的钟飞入六屿岛和岛中主教公署的故事,但让我们听得津津有味的还是先烈林城弟严惩恶霸的故事。解放前,白马港海域上经常有渔霸欺凌渔民,每逢鱼汛季节,渔霸总是占海场,霸海面,强买鱼货,渔民们敢怒不敢言。一身正气、爱抱不平的林城弟义愤填膺,总想要治治渔霸的嚣张气焰。他与乡亲们秘密商量,筹划出一个惩治渔霸的办法。翌日,林城弟悄悄准备了家什,随后叮嘱回坞的渔民,摇着船只错综驶离,保持船只距离,诱骗渔霸的船只散驶到偏海处。之前,渔民的船只要一碰上渔霸的船队,只有任其宰割的份儿。正当渔霸得意忘形的时候,突然海面上传来尖厉的口哨声。渔民的船只纷纷从四面驶来,将渔霸的船只团团围住,林城弟操出了家伙,大吼一声,飞步跃上渔霸的船只,像一尊从天而降的天神。站立船头的渔霸,被突如其来的猛力撞进海里。林城弟飞身入海,扼住渔霸的头,使劲地呛水,直到渔霸翻白了眼球求饶才罢手。乡亲们拍手称快,从此,渔霸再也不敢随便到海上横行霸道,看见林城弟避之唯恐不及,林城弟在白马港海域上名声大震。
故乡是个充满神奇的永不沉没的岛屿,无论上游多大的山洪暴发,抑或下游多大的海潮狂涌,故乡总是岿然不动地浮于水上。父亲说故乡是个风水宝岛,他曾回忆,有一年八月,大水潮汛的晚上,村中的叔伯们都聚集在海堤边上,紧盯着上涨的水位,大家都提心吊胆,令人惊奇的是,随着海潮上涨,岛屿却往上浮,海水始终未越过海堤线。
六屿岛这白马港畔的渔村通江达海,上连赛江,下通官井洋,是渔民们前往闽东渔场捕鱼的桥头堡。蓝色的官井洋像一个巨大的巴掌,张开五指直插闽东的山水中。盐田湾、白马港、三沙湾、三都澳、东吾洋汇集而来的淡水和东冲口外西太平洋涌入的海水在官井洋相汇。过去时,每到农历四月小满,五月端午,六月初,大黄鱼都爱成群结队游到这里产卵。岛中乡亲都要到官井洋捕黄瓜鱼。出海前,村里的“长领”都要领着水手们备足全鸡、鱼、肉、蛋、菜;在这儿办“水头福”;保佑出征顺利,祈求满载而归。这时,连江、罗源、宁德、霞浦、福安的渔民都争先恐后地来到官井洋捕黄瓜鱼。有歌谣描述那热闹的场面:黄巢造反,五县调兵,连打三阵,天下太平。
或许“黄金水道”白马港是国家一类开放口岸,具有“北承南联,西进东出”的区位优势,或许是靠水吃水,岛上的乡亲大多是从事造船、运输、航海行业。有人对父亲说,你们的家族足以兴造一艘船下水,话虽夸大,但却是事实。从光绪二十二年(1896年)曾祖父造船开始到爷爷、伯父、父亲、大叔、小叔以及我们这一代,共26人从事造船业,他们的技术涵盖设计、装配、焊接等各个领域。从传统木船到机帆船、铁壳船,再到建造数万吨级的现代远洋巨轮。
这几年,岛上的乡亲陆续搬离岛屿,仅余不到百人,而且老人居多。父亲是乡亲们的主心骨,平日里,父亲总会留意关照乡亲们的日常生活。我之所以频繁回岛,是因为父母习惯于岛上生活。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铺洒在海面上,我和父亲就来到海边,渔民们早已提着一桶桶的鱼在那儿。有一次,一渔民见着,就拎着鱼桶走来,我看见桶里装着鲜活的龙舌鱼,他说,父亲是大好人,曾经造过他家的船,这鱼拿到镇上一斤200元,卖给我一斤120元。我看着他面熟,曾到过家里,听母亲提起过,是个有能耐的,盖了三栋房子。旁边的父亲告诉我说:“他下岐漁民在八斗都的海上现代网箱养殖有200亩;还有远洋捕捞船队。上岸后,后生仔们还组建了建筑公司,帮漁民和城市人建大楼新厝。日子一天比一天好。前些日子,他还上了中央电视台《新闻联播》了。”我心想:下岐村渔民搬上来,住下来,富起来;已实现了华丽的转身。难怪发展中国家,二十国驻华使节会组团考察乡村振兴走进了下岐。中央电视台心连心艺术团春节慰问演出,会走进这“海上田园,多彩渔村”。
海上笼罩着一层轻灵的薄雾,如梦如幻。我极目舒眼,眼前双龙腾空——沿海高速公路和高速铁路并驾齐驱,水面上则百舸争流,这里迟早一定会被发现开发,成为独特的旅游胜地或者富人的别墅区,甚至是私人的水上庄园。每到旭日东升,霞光铺泻时,游客可泛舟水面,或黄昏驾艇搏浪,与海鸥海燕们同击风雷雨电,必定令人心旷神怡,心驰神往。我仿佛看见一条栈道从八卦屿延伸而来,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故乡的人们以海为生,与海共舞,他们勤劳勇敢,用智慧和汗水书写着白马港之滨的传奇。在这里,每一缕海风都携带着海洋的深情与呼唤,每一片波涛都蕴含着故乡的温暖与希望。故乡,是童年的梦,也是时光长河里的一束光亮,愈来愈明朗,华茂春松。
作者:郑美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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